dom/sub《恋 物 之 王》

近些年，穿着胶衣的模特在 Gucci、Vivienne Westwood、Balmain、Thierry Mugler 和 Raf Simons 的秋冬时装秀上大放异彩[5]。

Olivier Rousteing’s designs for the Balmain autumn/winter 2019 collection featured rubberwear

BBC为此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标题为《乳胶衣正在从小众的恋物癖变得饱受时尚界欢迎》。

兔叽之前也写过乳胶衣破圈的文章。（恋物癖“狂喜”：巴黎世家最新秀场给每一个超模都穿上了套头胶衣）

同时，在dom/sub文化中，“latex（乳胶）”亦是恋物倾向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拥有数量庞大的受众人群，且因其单价高，有着不菲的成交额。

从P站“latex fetish”巨大的关键词搜索量，到GIR (Global Info Research)调研统计的2021年全球胶衣交易额大约8.8亿美元，无一不在说明“胶衣”这一小众服饰的潜力，综合看它的受众、商业、文化价值，说其是“恋物届之王”也毫不过分。[3]

当然今天我们不讨论latex破圈的历程，也不探讨其与时尚的结合，而是转而探讨我最近很好奇的一个问题，为什么“乳胶、橡胶”这种材质做成的服饰，会成为风靡世界，甚至跨越文化的恋物倾向的一种？

换句话说，“当我们看到人类穿上乳胶衣时，为何会觉得ta性感？甚至产生一定程度的迷恋？为什么偏偏是乳胶衣，而不是塑料衣、pvc衣、化纤衣或者尼龙衣？”

要讲清楚这个问题，我们需要回到“乳胶、橡胶”这种材质被发现的源头。

学过化学的我们都知道，“橡胶”是一种出产于南美橡胶树，从其树汁中提取制成的有弹性的聚合物。[1]

从橡胶树上提取汁液

1493年，我们熟知的西班牙航海家哥伦布第一次发现南美洲，当他踏上这片土地时，他发现当地的土著人热衷于玩一种游戏——唱着歌扔一种小球，这种小球落地后能反弹的很高。[5]

当地土著人玩橡胶小球的记载

哥伦布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小球，研究一番之后也没整明白，于是带了几个当成当地土特产就回去了。

直到1963年，法国科学家拉达康在一次展览中看到了这种小球，他瞬间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的、人类还没有使用过的材料，他辗转追问到其来历后，立刻就踏上了前往南美洲的旅途。

拉达康

1751年，他发表了人类历史上第一篇关于橡胶的论文，名为《memed academic science》。其中也提到了这种材质的第一个大规模应用方法，大家可以猜猜是啥？

3，2，1，没错，就是咱们每个人都用过的——橡皮。

橡胶的第一次大规模应用

讲到这里，橡胶这种材质还和“性感”、“恋物倾向fetish”扯不上任何关系，我知道大家很急，但还请先别急，因为后面还有你急的时候。

因为我们还得接着往下讲，讲讲这种材质是何时被应用到服饰上去的。

1823年，英格兰化学家查尔斯·麦金托什（Charles Macintosh）在实验室里发现了橡胶的一项重要性质——防水性。[5]

查尔斯·麦金托什（Charles Macintosh）

6个月后，人类历史上第一件橡胶服饰诞生了——一件雨衣。

当时关于橡胶雨衣的介绍

大家肯定会觉得，什么鬼？这一点也不性感啊！！怎么会有人恋这玩意呢？？

没错，当时确实没人恋这雨衣，但我们接着往下看。

1839年，查尔斯·麦金托什又发现，经过一系列加工处理后，橡胶不仅能够防水，还能够隔绝空气和细菌。

这一发现使得橡胶这种材质一举从民用领域进入了医疗领域和军工领域。

医疗手套、防毒面具、手术室的靴子等等医疗器械，都开始大规模的应用橡胶材质。

提到医生、护士，嗯～似乎逐渐有点性感起来了。

大家发现没有，当一种服装开始和一种身份绑定时，往往人们对它的想象就不止于服装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一点我们稍后再解释。

要知道一种材质想要大规模风靡，最重要的条件是——它得让大众易于获得。到20世纪前叶，胶衣虽然在医疗领域出现，但价格很贵，生产它的厂家也极少。

是什么契机让它的产能大规模飞跃甚至过剩的呢？这个答案非但不性感，甚至有点残酷——是第二次世界大战。

1935年，二战打响，橡胶开始被大规模应用在坦克、防毒面具、潜艇、医疗兵、甚至普通士兵身上。

二战时橡胶的应用范围

1942年，美国总统罗斯福发表著名的电视讲话《rubber scrap needed newsreel》，号召所有人将一切不用的橡胶上交政府，用于军工生产。

与此同时，美国几乎一夜之间就多出了数百家橡胶加工厂，开足马力生产橡胶制品。

战争机器开动起来是很爽，但停下来时副作用也很大。

二战结束后，欧美各主要参战国几乎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产能过剩，橡胶制品也在其中。

大家都很头疼这些多出来的橡胶怎么搞，你说做成橡皮吧，哪来那么多错别字呀？做成雨衣吧，也不能天天下雨呀。

于是各个领域的人们都为此想办法，生活领域的做平价防护手套，汽车领域的做轮胎，而在服装领域，一个天才也出现了。

他叫约翰·萨特克利夫（John Sutcliffe，1987 年去世），二战时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二战结束后在伦敦德莱顿街开了个工作室，从事导演和服装设计工作。[2]

John Sutcliffe

其实在他之前，很多服装设计师已经注意到了产能过剩的橡胶材质，开始设计各种风格的胶衣，如下图，好看是挺好看，但总是不温不火，因为橡胶毕竟不透气，当衣服穿真的很难受。

橡胶材质的大衣

约翰·萨特克利夫的天才在于，按照正常人的思维，橡胶这材质，隔着别的衣服穿都这么难受了，设计方向肯定是想办法让它透气呀；但约翰反其道而行之，不透气又如何？他非但不设计隔着衣服穿的胶衣，反而设计了几款直接贴着皮肤穿的紧身胶衣。

约翰·萨特克利夫设计的胶衣

这些服装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把“橡胶”和“性感”联系到了一起。

至此，我们可以发现一种服饰“性感化”的第一个必备要素：它必须是紧贴皮肤的，凸显身材的，这样穿着者在被观察时，便会有该材质是自己的第二层皮肤，自己仍是“赤身裸体”这样的性感化反馈。

包括尼龙材质的丝袜、zentai紧身衣等等，都是因为具备了这一要素，因此变得性感化。

回到约翰·萨特克利夫，他设计的紧身胶衣在小范围内迅速流行，在1950～1978年间，成百上千个“rubber/latex club”入雨后春笋般冒出，这些胶衣爱好者们自发地组织在一起，拍照、活动、玩乐。

见到自己的设计如此受欢迎，约翰·萨特克利夫便萌生了将其搬上银幕的冲动，1968 年的电影《骑摩托车的女孩》中，约翰为女主设计了一条连接到胯部的紧身胶衣皮裤。

《骑摩托车的女孩》海报

这是乳胶紧身衣第一次与大众审美进行碰撞，引起轩然大波，最终该片在美国获得了“x评级”，并且为了限制它发行，独创了一个专有名词“皮革下裸露（Naked Under Leather）”，意指“虽然穿了衣服，但和没穿一样。”

碰壁之后的约翰走入幕后，创办了latex恋物杂志《Atomage》，专心设计自己的胶衣。

latex恋物杂志《Atomage》

但该杂志也在1980年代中期被英国警方查封，理由是“淫秽”，在当时还引发了胶衣恋物者和自由捍卫者的大规模抗议。

约翰出狱后一蹶不振，很快就去世了。他留下的遗产是，使得二战后英国、美国、德国等地的紧身胶衣服饰产业蓬勃发展，他的许多设计流传至今，被胶衣爱好者们奉为经典。

以及，无数后来者导演们对他的致敬（说的就是你，DC）。

初版猫女和蝙蝠侠的服饰设计，均为乳胶材质紧身衣

扯的有点远，回到开头的话题，胶衣为何会让人觉得性感呢？

紧贴皮肤，凸显身体轮廓是一方面，像zentai，甚至我们日常穿着的瑜伽服，也是具有这一特性的，因此它们也是有小部分的恋物群体的，但始终没像“latex”这般跨文化的流行。

为何这些材质没有像“胶衣”一样，在“性感”之外，成为一种更风靡的文化现象呢？

要解释它，我们不得不谈谈“服饰”、“身份”和“权力”之间的关系。

上文提到，当一种服饰和身份挂钩时，如果这个身份又和权力挂钩，它就自然而然地会“性感”起来。

例如我们提到乞丐、工人，大家并不会觉得他们性感，因为这些身份没有权力。

但我们提及“护士”、“医生”、“老师”、“警察”，我们的脑子里便可以幻想出性感的画面来，因为这些“身份”即“权力”。病患要服从护士，学生要服从老师，犯人要服从警察。

王尔德早就洞悉了其本质，“世界上的一切都与性有关，但性本身，唯独与权力有关。”

因此当我们去某宝上搜索“qq内衣”，排名靠前的永远都有“警察制服”“教师制服”“护士制服”，与其说我们通过绑定的服饰扮演身份，不如说我们在扮演性感化的权力。

至此，我们可以发现，胶衣可以在全球范围内流行，不同文化的人们都能喜欢、认可，是因为它拥有一种超越“文化语言”的通行证，即“权力语言”。

不管在东方、在西方、在日本，在美国，“征服带有权力的身份”都是性感的，不需要过多解释的。因此爱人间的“护士play”，“警察play”在任何文化背景下你都能找到。

而“胶衣”这一载体，经历过医疗器械，经历过二战，许多人都能天然的将它和医生、护士、士兵、这些权力身份联系在一起，因此它能跨越文化、语言和地区的流行，也就不足为奇了。

像我们之前提到的瑜伽服、甚至紧身的旗袍，它当然也是性感的，但因为没有一种“权力身份”与其绑定，所以其便无法形成更大的，具有共识的fetish群体。

总结一下，今天我们介绍了橡胶/乳胶的历史，并探讨了“胶衣”这种服饰为何会让人觉得性感，一方面其贴合皮肤，凸显身材，另一方面，其与“权力身份”绑定，从而不同文化背景的人都能理解它的性感，因此才非常容易流行起来。

总而言之，下次有人再问“xxx为什么性感”时，希望大家不光要停留在视觉层面，更应该洞悉本质，看到其权力层面的映射。好啦，历史课上完，拜了个拜，我们下期再见。

– 完 –

参考资料：

[1] 邓健民译，《橡胶大全》，台北县新店市：财团法人徐氏基金会，ISBN 957-18-0371-5 .

[2] “King of kinky”. TheGuardian.com. 10 September 2010.

[3] Greigh, Julian (12 March 2011). “Latex Fetish”. Julian Greigh’s Dark Passions Blog. 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24 June 2015. Retrieved 23 June 2015.

[4] Fashion, Guardian (22 February 2015). “Fetish wear is all the rage at London fashion week – in pictures”. The Guardian. Retrieved 23 June 2015.

[5] PVC VINYL LATEX. “Erica Durance red pvc HD”. youtube.com. youtube.com. Archived from the original on 11 December 2021. Retrieved 23 June 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