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m/sub圈内的相互否定绝不是交流

我一向不怀恶意去思量圈内的同好，毕竟这圈子事实上不算很大，相处上多半含有所谓知音相惜的气味在里头。

虽则，也不是未曾想过会有任何批评或全然负面的言词出现。来自圈外的评议不足为奇，这几乎是人人都得经受的；圈内的相互纠正，很正常，谁不晓得人在江湖有技术或工龄之分，凡是有具体的意见，我想实事求是总不大会错的。

这并不包含针对不同个体乃至于关系的局外之言。

入圈不很长时日，我常想起自己过去为了备课，为了更具体进入状态，向教授讨问以至于退件是有的，开始碰研究时也被直称「根本不理解题目」，这是自我学习的一环，无伤大雅。

教授看你还没退，亦不断在肯定或否定间自我更新，遂跟你说可以再落实到精细的细节。你被夸直觉很精确了，但你在自觉上却感悟到自己越来越无知，因为你意识到手边的文本远比当初想得还要复杂，那些早已进入状态的灵魂无法一言以蔽之，即便自己在晓得惭愧之后已不可同日而语。

后来，在进入陌生圈子时，见到匪夷所思的情况，开始先想自己怎样不能理解；看见比自己还晚入圈的人出错或茫然，更愿意说不要紧，才刚入圈。旧人可学者之多，而新人不断辈出，不会晓得之后是谁得跟谁学习。

自己当然是明知，各人有各人的方式是圈内的普遍概念。但有的人看见新人好像哪里不对，还未碰触到当事人的内核，尚未讨论便直接说其错误；相信有一种绝对正确，于是他人就有所谓错误，这样的观点也不是特例。

可我总以为这样的风气不很好，关系是依据不同个体状态而产生的结晶，而凭借一种道德判断就说人注定失败，是吗？那谁还要在圈子里，谁还愿意跟人交流？

我们固然能有是非与爱憎，我不了解嘲讽、辱骂、否定背后的意图是否是为着导正或善意的「提醒」，可我不认为忽视掉事件背后复杂性的行为可以称得上是交流。

作家王安忆以两代人在经验与视野不同的前提下，写作小说《叔叔的故事》，有一段关于矛盾的揭示如下：

「叔叔有他对世界的基本看法垫底，当他面临一种新的不同的看法的时候，他便也面临着接受还是拒绝这两种选择。他要为这选择找到理论与实际的依据，他还必须在他感情和理智的具有分歧的倾向下进行这选择，选择的对与否将在很长的时间里伤他的脑筋，动摇他的固有观念。这种选择往往是包含着抛弃这一桩苦事。他还难免会有患得患失的心理，唯恐选择的这一样东西其实并不对他合适，而旧有的已经失不再来了。是保守还是进取，将成为他苦苦思索的题目……

这使得叔叔那一类人会产生一种落伍的危机感，他们往往是以导师般的姿态来掩饰这种感觉，就像我们，总是用现代派的旗帜来掩盖我们底蕴的空虚。我们这两代人在当面互相夸赞之后，是互相的藐视，这妨碍了我们的交流和互助。

他们在肯定我们的成绩时，有时候会说我们遇到了好时候，言外之意是他们没有及时地遇到好时候，而我们的成绩只是倚仗了好时候罢了。我们占了年龄上的便宜，有时候对他们态度宽大，说一些崇拜他们经验的好话，弦外之音则是除了经验而外他们并不比我们多出什么。」

我其实极少参与活动，对社交的需求亦不高，多半这些是由自己的狗狗去处理。主人更多是挑选可供学习的活动，或读相关的书，以期对自家关系有益处；因为自知一般玩乐聚会的趣味与人脉相关，但除了能当圈内交流伙伴的，其余能持续下去的不很多，终究要回归到实际的调教项目（当然，纯玩乐的活动有存在必要）。

事实上，有的新人在活动或与人交流询问时收不到善意便直接退圈了。有的受到激烈的批评，做主人的面临自我价值的崩解，不敢再做主人，做奴隶的承受不被接纳的恶意，逐渐感到自己不值得被爱。

我确实是会被骂的，某些甚至是毫无接触的人脱口的言词，在旁人意图否定我们关系的情况下，我的狗狗比主人生气与不满更多。对她而言，当前关系是主奴双方确立的最佳答案，或有可修改之余，但绝不是一无可取之处；而主人是她灵魂的依附，对主人毫无理由的斥责乃至于针锋相对，是一种对灵魂的亵渎。相处上所含有的复杂脉络，也不是单看主奴的资历或年龄便可直接得出结论的。

面对这些，仅有这不算多的感慨（假使上述文字不算多的话）。只感到这样无助于圈内的交流，还扼杀掉许多无辜遭恫吓的新人。

因为这呈现的不是一个万物皆可容受的乌托邦，而是仍然有一种或多种粗暴的秩序在运作，站在经验或资历的高处，试图压迫别人的独裁。你不听我的，那我也不听你的，总之，我是对的。

实事求是总不大有错，圈子待久了，自然有长处有短处，但这也不应是各以所长，相轻所短的理由。

我建议各位不妨时刻纪录与反省，甚至主动讨教，尤其是面对极有大洞见，抱有绝对正确观念的前辈，因为他似乎在圈内得出了一种确信而一体适用的答案。

我是很愿意与之亲近的，毕竟这是极好的学习，我们再来评鉴他说的是怎样合理并使我们受用。

遗憾的地方是，这是个我所认为极自由的地方，而此刻应是不同于旧时代那样开明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