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我认识了一个自由职业的编剧,他的朋友圈总会分享一些日常,滑雪、蹦极,签名是里克·巴克曼的一句话,“留在港口的小船最安全,亲爱的,但这不是造船的目的。”
我觉得他很酷很有才华。当时在什么都不懂的情况下被他带入了一个充满好奇的圈子,于是他成了我的第一个“主人”。
在火热了三个多月后,我发现他竟然背着我,有名义上的“女朋友”,而且几乎是和我同时期开始的。
那段时间我连做梦都是虚浮的,在梦里我脚不着地,连照镜子都找不到自己,我像一颗被风吹起的草,哪里都没有我落脚的位置。
我的身体明明还喜欢他,理智却像念大悲咒一样告诫我远离,以至于那段不清不楚的时间里,看到他的消息仍会怀念眷恋,但若点进朋友圈看到他的照片,内心又不由自主地泛起恶心来。
我质问他为什么要隐瞒,他大言不惭,“开始的时候你对我多冷淡,消息都不怎么回的,我以为我都没戏了,就和别的人好上了,谁知道后面你变得这么热络,就想着两头瞒一瞒。”
很吊诡的是,这套pua般的说辞不止他一个人对我讲过,好几个朋友都说我在亲密关系中的节奏与常人不同,别人正该是热情似火、如胶似漆时,我往往冷淡如冰,毫无感觉;等别人热情消退,我往往才培养出些许好感,开始能聊出一些火花来。
是的,我就一直是这样一个慢热的人。
吴忠全在《春日站牌》里写,“我提防着世上的一切,连爱也包括。”
我在下面给自己写的批注是,“可惜我功力不够,只能提防一阵子。”
这位编剧带给我的唯一好处,大概就是让我知道自己是喜爱bdsm的。于是一阵子之后,我在一个圈子线下活动里认识了第二个S。
一个一米九,身上弥散着好闻的木质调香水味的男士。
我问他这是哪款香水的味道,他开始很绅士地给我介绍,但是由于场地太吵,我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于是礼貌地交换了微信。
活动结束后的日子里,他开始主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
——“今天穿的文化衫是国外xx乐队的文化衫,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这种?”
——“嗯,挺好看的。”
——“上次你说感兴趣的那个酒,是美国一个小众酒厂出的,我订了几瓶,大概下个月会到,要不要尝一下?”
——“其实我上次就是随口一问啦,不太了解酒,而且最近有点忙……”
回看起这些对话,感觉我确实应对的很冷淡。说实话,那时的我依旧沉浸在对编剧先生离开的巨大悲伤中,虽然已经分开,但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拿起手机,看看他有没有给我发消息,后悔着哭诉着喊我回去。
甚至有一天,我的脑海中冒出了“算了,让他同时拥有我和他女朋友吧”这样的想法,这想法像闪电一样电得我跳起来,吓得我晚上睡不着觉,我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卑微。
木质香先生仍旧孜孜不倦地每日与我聊上两三句,我把他的聊天框作为一个习惯了分享几句日常的赛博记事本,时间就这么在这些奇怪的牵绊中流淌。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去木质香先生家里喝了他订的酒,趴在他的沙发上哭了一通。可能在他看来,我哭是因为被他的温柔打动了情绪。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我当时哭的缘由,还是因为没从对编剧先生的执念的伤感中走出来,只是想发泄。
好像很顺理成章似的,木质香先生成了我的第二个S,尽管我还有一些戒备。
“一些”指的是,聊天时有戒备,拥抱时有戒备,挨他屁股墩时也会有戒备,无论play里play外,几乎我只要有任何不适的感觉出现,我就会毫不留情喊出安全词,结束当时发生的一切。
木质香先生说我是一个特别有边界感的人,他感觉自己尝试任何办法也走不进来。
大概一个多月之后,木质香先生这种无论何时我喊安全词,喊多少次,他都会立马停止的举动赢得了我的巨大好感,我决定给予他完全的信任,对他敞开我的一切。
但不好的事情也随之发生了。
他逐渐开始淡漠直至失联,问起来就是工作忙,约他一起玩耍,他说自己抽不开身,这次换做我卑微地追着他约计划,他不情不愿躲躲闪闪了。
直到某天,我在他微博的最新一条里看到了他晒的自己的单人照片,是别人给拍的,评论区只有一个账号的暧昧互动,我点进去,发现是一个女生,我瞬间就明白了。
问他,他给了肯定的答复。木质香先生说,和我在一起的时候觉得好累,耐心都被我给磨没了,我像汪洋大海,不管扔什么石头进去都不起波澜。
我哭着说我只是比较慢热,我现在愿意把什么都给你了,但他没有再回我,又消失了。这次轮到我如此真切的因为他而痛哭了。
看着自己说的话,那种卑微感又一次涌上心头,像进入了一个跳不出的轮回,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没来由的愤怒,想要撤回消息,却已经超时,气血翻涌下把手机摔地屏幕碎裂。
脑子里的画面是,我被一个黑洞吸住了,我只能绕着那个漆黑的洞转圈,循环往复、痛苦往复、伤心往复,如遍历炼狱轮回。
搞笑的是我还常常思考,我的欲望是如何的呢?为什么我上头的节奏总是会完美地跟对方上头的节奏错开?
我想给自己下一个定义,告诉自己“我是某种人”,我不是冰冷大海,只是没有碰到同类。
但好像不光没有安慰到自己,还让自己愈发迷失。
陷入和第二个S潦草结束的痛苦之后,我又剧情重演——急于上网找新的人聊天转移注意力。
这时候我在圈内软件上认识了第三个S,他微胖,不丑不帅,和我年龄差不多,比我大两岁,研究生刚刚毕业,喜欢打游戏和看动漫。
在被木质香先生带来的彬彬有礼“抬高期望”以后,这样的宅男此时完全掀不起我心中的任何波澜,所以一开始我又陷在失恋的emo里没心思搭理他。我只把他当成寂寞时的倾诉者。
然后他就会给我转发各种沙雕段子,对我说,emo了就吃点好吃的,还会兴高采烈地给我安利最近看的新番,问我看了没,没看快去看……看样子他也是个分享欲爆棚的人。但他越话多,我反而越心烦,经常10句话我只回1句。
接着,相似的困境便又开始上演了——
他对我的热情快要消耗殆尽时,我才终于看到并迷恋起他的优点来——他做事有条理、家里每天收拾地一尘不染、笑容阳光、对人照顾周到、无微不至。
在我开始忍不住幻想在偌大的孤独的城市里,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应该会有多么温馨时,他选择放弃了这段关系。
他说,“当我想和你开展一段新关系时,你其实只需要我成为你上一段关系的垃圾桶,每天倾倒你的情绪废料;而当你评估我任务完成的不错,准备和我开展新关系时,我已经觉得疲惫不堪了。也许你觉得这是成为你S的必要条件,但我真的累了,选择放弃。所以不要觉得自己可怜,说到底我们都是自私鬼而已。”
他的话叫我哑口无言,像被抽了丝剥了茧,我开始回忆自己,原来我是个如此自私的人么?
可是,可是,又怎么可能上来就交付自己,上来就完全信任呢?谈何容易啊?
我恐惧自私的自己,也恐惧盲目的自己,这些比死亡还让我恐惧,我感觉我的自我快要消失,因为我开始讨厌心里的每一种自己。
我看着他对我的评价,无言,我不喜欢这样的定谳,但我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与编剧先生和木质香先生的结束我都哭的跟狗一样,但唯独和他的结束我没有哭,只有对自己的讨厌。
世界上怎么会有我这么拧巴的人!
直到很久以后,读到波伏瓦在《形影不离》中写的,“有些人我们很喜欢,但我们不去拥抱;有些人我们拥抱,但我们并不喜欢。”
那一瞬间,仿佛被温暖的手紧紧抱着,我才终于有勇气放肆大哭。
后记:
大家好,今天是一篇真实故事,在看了上周五那篇关于圈里的关系为什么那么多以遗憾收场的文章,我接到了这名故事讲述者的投稿。
这位女生自述在感情里自己的性格“非常慢热”,但是聊天聊久了又会就逐渐发现自己“习惯了离不开了”,不由自主想要解锁更亲密的关系,于是便常常和对方的热度错位,她经历的几乎每一段关系都是相似的剧情——
“对方先主动,自己无感,然后发现自己陷进去了,这时对方又已淡漠离开,自己心态炸裂,只好再找下一个人转移注意力疗伤,好长时间走不出来,然后进入下一个循环”……
而且因为“好胜心强”,认为自己“绝不能在一段关系中率先被抛弃”,又因为觉得“自己是普通人,不可能被毫无缘由地坚定选择”,所以她经常抱着“只要不开始,才会绝对安全”的矛盾念头,很难信任一段亲密关系,导致更加慢热。
-完-
最新评论
??
嗯
我也是这样想的
额
专业,很透,符合这个事。
哈哈哈
过两年了,还要吗(○゚ε゚○)
偶然考古,受益匪浅,请问有任何人任何渠道能认识一些同好吗,虚心请教一下,希望能有机会被看到!!!